如此一个人，与你结缘生命，用厚实的臂膀撑起一片天地，护着一个家；他的羽翼呵护着你健康成长，正因他期望你也有巨人的臂膀；他的苛责也许让你怨气冲冠，可总在背后自责；他的威严之后却是那般温柔，这就是父亲。

壹听

骄傲的父亲

轮休家中的一天，黄昏，儿子还未归家。“老三，赶快下楼找找去，去学校、七区广场、地下车库”爷爷不停的催促着。“你快点，快点，回家了也不接你儿子。”奶奶边催边训我，顺带着一巴掌。正在我穿衣换鞋下楼的时候，一阵“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头戴铝盔走天涯……”的歌声中，铿锵有力的脚步自楼底马踏而来。没来由的，父亲问了我一句“你会唱吗？”我下意识的回到“会。”紧接着是漫长的沉默……

在父亲的沉默下，饭桌边的我和奶奶都没动筷子，而我显得有些流汗，儿子边奇怪的看我们边呼呼大吃，已然没了平时嘀嘀咕咕的情景。一口长长的叹息，“吃饭吧。”说着，父亲端起了碗边给儿子夹了块肉，伸手又抚摸了儿子的头。儿子只是夹起肉块大嚼不止。气氛有点闷，可我吃的特别香，毕竟检修几个月没回家了，而我特别喜欢家里的味道。

父亲，一名石油三分部的老工人，一件劳动布面老皮袄穿10几年的人。父亲很严厉，很专业、很能干，标杆式国家技工，干过装卸、车工、钳工、吊车司机，开过抓管机，会打鱼，会车陀螺，会做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还会针灸、问药、吹笛子，感觉没有他不会的。他年轻时淘来的一辆破嘉陵风驰电掣穿梭于清晨夜幕之间。家门前那条川流不息的小河，偶有骑在父亲脖子上的我手托着衣裤，肩垮大大帆布包，淌过小河逆流而上，一网一网的收获，天黑了，母亲才会端上香喷喷的鱼。

随着父亲工作的流转，交通不便的年代，一辆红旗自行车捎着我去过银川、马家滩、大水坑、十八公里、九公里这些父亲曾经流过汗水的地方，还去过少有人知的通贵农场，只记得那时天好黑路好长，小小的我就睡在前把上，不知道睡了几觉才能到达目的地，可我到17岁了才上石油人自己的学校、第一次看到了转动的磕头机。儿时的我在农村长大，按过去的说法，那是打过场、放过羊、捡过麦穗、插过秧、烧过炕的，直到10来岁，才告别纸糊的窗户、煤油点的灯，第一次穿上了新衣服——校服。

小时候的父亲，很忙，我对他的印象很淡，仅仅记得该收麦子他就回来了，偶尔过节的时候能见一面，是妈妈含辛茹苦拉扯我们弟兄三个长大的，过着哥哥穿过的衣服弟弟穿、纳个鞋底没鞋面的日子，长大了才知道那时父亲仅仅挣着一个月40来块钱，上有老下有小，一件皮袄不离手。渐渐的长大了，我对父亲的印象清晰起来了，他会不定时回家看我的爷爷奶奶，晃着那辆破嘉陵，黄昏或者夜晚，可能挎包里会装几个苹果几个鸡蛋，也许会冒出半瓶香油、一块肉，挥手间一锅饭菜、或者大大的一张手擀面，看着爷爷奶奶吃了，他才会离去，有时陪着吃上一碗，也许会睡一晚到第二天天色微亮的时候起身上班，为了看爷爷奶奶，曾有一年下雪骑着破嘉陵的他差点摔断了腿，就这样常年累月的，直到我们再也看不到他们，再也吃不到菜糊糊，直到我的父亲也变成了爷爷，才停止了探望的脚步。

小时候为了不打扰父亲睡觉，我一般瞌睡很轻，那时能听到城里没有的鸡叫，它叫我就起床也不敢开灯，就等着父亲喊我们上学。有一天，我的脚踢球扭了，父亲给我揉了一晚上，又是酒洗又是揉搓，不知不觉的我睡着了，也不知父亲照顾我多久。父亲太累了，那天没叫我们起床，我很焦急，鸡都叫了好几遍了，外边已经有脚步声了，终于忍不住的我去叫父亲起床，他伸手一看才5点多，准备继续睡，我说外边鸡不叫了，都有脚步声了，拉开窗帘天已经大亮，父亲急忙起身发动破嘉陵送我去学校，那天我没迟到父亲却迟到了，那是父亲一生中仅有的一次迟到，到现在，父亲嘴边都挂着老上海表不可靠的话语。

那时的我很少让父亲开家长会，这也是搬到城里后学校新出现的事务，父亲开了一次回家把我揍了一顿，从此我再也不敢让他去。从那时起我的成绩也似火箭般的直拔头筹，一直到技校毕业也没掉出前几名，上学多年，老师不认识我父亲，每次家长会后，同桌都会讲我的故事，讲他爸爸把我当做鞭策她的榜样。老师也从没问过我家长为什么不来的话语，这是班长偷偷告诉我，老师以为我没家长。其实我是很想父亲参加的，很想他也夸夸我。直到高中年级前二十名录取、技校也高分录取的时候，老师才认识了我父亲，和我父亲长谈要我读高中的事情，我看到了父亲的自豪，也看到了他的期盼，想也没想就到马家滩技校报到了，开始了继续献身石油的前奏。

上学的伙食费有限，我也忍着不回家，其实是不想增加家里的负担，我自己没觉得啥，逢年过节学校放假回到家，母亲就说我瘦了，父亲就给我炖鸡吃，那时我的两个哥哥都已经参加工作了，家里的生活也改善了，从那时开始我才有机会大吃特吃，到现在也喜欢吃母亲炖的鸡。

从那时，我才享受到父亲吝啬的笑容，那时体会不到，现在才明白，那是儿女长大了，父母欣慰的笑容。从前每次父亲送我坐车，骑着破嘉陵再跑好几里地站在山坡上看着车越离越远的时候，那时没感觉，现在我都不敢想，每每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都会泪眼朦胧。以至于现在不敢家人相送，我怕别人笑话大男人还哭，风迷眼睛的借口挡不住汪汪的泪水。

父亲很少给我讲自己工作的事情，可我知道他很辛苦，常有晚上卸火车皮的时候。那时的他总是在我熟睡中回来，第二天一大早又去上班，铁人就是不知疲倦，钢管声敲的梆梆直响，大院里的都知道第二天肯定热火朝天。那时宁夏站是公司物资吞吐最大的站，人少活多，加班加点，天黑的时候，我给父亲送过很多次饭，每次要远远的喊他好久才肯停下手中的操纵杆，饭都凉了。

父亲很钟爱几把车床刀具，使用油脂包裹，静静的，就像珍贵的古董一样，不允许随意触碰，记得在青铜峡的时候，院里的婶子知道父亲干过车床，借把刀具回家划瓷砖，母亲就借了，归还的时候父亲没说啥，他一股脑的挨个保养一番，全部锁了起来。我也学习过钳工知识，知道那几把不过是普通的合金钢刀具，后来才知道，那是父亲的师傅唯一留给他的东西，搬过好多次家，家具丢了、电器丢了、甚至破嘉陵也丢了，唯独这几把刀具还在，他说师傅对他很好。

后来我上班了，父亲也垂暮退休了，当一个人闲下来的时候，就像发条玩具一样没劲了，年轻时风风火火留下的病灶全显现了出来。心脏病、高血压、风湿骨痛、腰肌劳损，折磨着父亲一天又一天，有一段时间，半个身子都麻木了。我和妻子的工作全部在陕北，孩子也就无人照顾，父亲和母亲边照顾自己边照顾小家伙，他们一辈子不闲着，把青春奉献给了石油，垂暮的时候还在照顾小石油。

家里最困难、最考验人的时候，父亲被住了院，倔强的老头这个时候都不给儿子们说，直到母亲因往返照顾父亲也住院的时候，他才打电话说“你妈病了，我挺好的，你们安心工作，没事别回来。”什么叫石油人舍家敬业？什么叫献了青春献子孙？前赴后继，最困难的时候，父亲想的不是自己，还是献身石油。每次听到广告里那句“当你长大了，妈妈就幸福了的话语”，没来由的，就会想到自己的家里。

一个月的时间，父亲住院母亲照顾，母亲住院父亲照顾，你进我出，我进你出，直到我二哥回家才发现，一直请假照顾父母都出了院也没给我打电话，他们都知道每到夏天我最忙，直到哥哥和我聊天的时候才说起这事，只是要我没事常回家常陪陪老两口。

真的很纠结，有时候自己也很迷茫，曾经和父亲彻夜谈过自己的情况，想调回父亲原来所在的单位，方便照顾家里。他没同意，还批评我，执意要我安心工作，他咧着嘴开心的说“我烧的就是你的气，旺着呢，家里别操心，我和你妈都还能干，不扯你们的后腿，好好干工作。”

父亲的一席话没能打消我的顾虑，我们都加强了陪伴父母的决心，你来我往的，父母住院的频率下来了，有人嘘寒问暖，按时服药，心情愉快了，身体也有所好转了，就是每当看到小区门口不时贴着的讣告就会不高兴，自言自语“老哥们又走了一个。”

自从那天儿子唱完《我为祖国献石油》后，他再没唱过，只是后来和父亲闲聊时，儿子问爷爷“爷爷，你会唱献石油的歌吗？”父亲再次沉默了，默默的坐在床边一个人发呆很久。父亲说，歌里都是真的，唱着自豪、心酸，现在生活好了，条件改善了，应该知足，眉宇间一股幸福的神采，然后拉着儿子出门转去了。

放眼望去，西部大庆的快速发展，处处数字化，处处新颜面，绿色的井站、绿色的大罐、油菜地里的磕头机、工厂化的大井组……处处生机盎然，历史的干打垒被高楼大厦所替代，自助餐、空调房、卫生间、热浴水、早餐夜宵，跑步机、健身房、室内羽毛球、篮球……看见的看不见的，一线的员工谁都能享受到。

父亲老了，可是他看到了幸福的到来。清晨，掩映在燕鸽湖的红花绿柳之间那个挥着手臂正在太极八卦的可能就是我的父亲。午间，那个站在校园门口焦急等待校门打开，挥手接小石油的可能就是我的父亲。晚间，那个步履蹒跚、焦急叫喊着满石油城找孙子的老头可能就是我的父亲。病床前，那个拿着电话忽悠孩子报平安的可能也是我的父亲。

容颜迟暮，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头，别说你不认识他，我们都有个好父亲，将来我们也一定能当个好父亲。鼓励自己，沿着父亲的脚印，前进，前进……

马克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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